下午的选题会，才第一次见到了几个同事，因为这几位基本都是踩着点儿进的会议室。
流程编辑宋欣然主持会议并记录，这是一个有点龅牙的小女孩，整个人长得像一只松鼠，说话喜欢用跳跳的声音，有人觉得讨喜，恐怕也有人觉得烦躁。
她是很贴心的姑娘，一一给我介绍了同事，但只是在我耳朵边偷偷说了名字，我也一一去看了。
美容总监崔新雪，白白的一张脸，表情温和，眼神却锐利，再看粉的厚度和法令纹，基本可以推测超过了35岁。
美容编辑艾达，小圆脸儿，大红唇，因为鼻子不够高打了不少鼻影，好在笑起来很可爱，苹果肌饱满如花季少女，我猜她是打了玻尿酸的。
时装总监王易明，瘦巴巴不高的一个男子，整个人白净而薄，像张会喘气的打印纸，穿Kenzo的T恤，胸口一片贴花，不是老虎，是巴黎铁塔，怎么看都是Gay。
时装编辑吴迪，很高一个女生，不怎么瘦却穿着紧身裤，大腿涨的满满的，长着一张马脸，一副不高兴的样子。
美术总监薛白，看起来很是疲乏的一个女人，至少30岁，长头发卷而乱七八糟，身上裹着一个花色诡异的丝巾。
美术编辑杜平，盘发的年轻女孩，穿着一个淡蓝色的中式长袍，脖子上戴着一个红绳拴着一个玉佛，很有点格格不入，好在生的比较清秀，把衣着上的古怪暂且压下去了。
基本都是老样子的就是早就一一见过的主编珍妮花，副主编常美美和广告总监李茂，还有我。
坐下来安稳住了，我掐指一算，基本都是一个大的带一个孩子的结构，唯独我作为专题编辑，上面并没有专题总监，李茂也并没有带着任何一个下属，难道这编辑部就我们俩的部门是“被缩减”的第一拨吗？
李茂作为广告总监，选题会本不该参加的，她来参加是什么意思呢？难道真是杂志不行了，连开会都需要撑场面不成？
因为我和常美美都是新来的，所以宋欣然愉快组织了一次自我介绍。我只说了我的专业和原来的工作，而常美美开始高谈阔论，一嘴沈阳话，讲了她如何在沈阳如何拉投资开办高尔夫球杂志、如何拉广告救活了一个做运动鞋的厂子、如何运动关系拿下很多户外广告……
一屋子人都听傻了……薛白忍不住看左右，崔新雪撇撇嘴，杜平没忍住笑赶快捂上嘴装咳嗽以免扩大影响。
珍妮花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拦她，但看她越吹越过分，才拉住了她，示意她别说了赶紧坐下。
常美美停止激情演讲，后面的会议就比较正常了。
美容组要做6月防晒美白大专题，提出要做测试和评比，没什么新意，但总没错。时装组早就定好了要去日本拍摄，俩人都得走，还得带上俩实习生，带的明星是比崔臻美红好多的新晋金马新人提名、青春玉女沈白雪。
说到专题，珍妮花看看我，说：“专题还有一些以前的编辑遗留的稿子，小宋你把稿子拿给小倪，让她看着还有什么要修改的，上版也让她盯……”
说着说着可能是想起来常美美还没事儿干，就又改了，说：“小倪你改完了以后，先让美美看一遍再给我。”
我点头，常美美看我一眼，也点头。李茂若有所思撇我一眼。
散会后，小宋给我两篇稿子。一个是单P的专栏，是台湾名嘴的固定约稿，那文字真是滴水不漏，一点点针都插不进去，除了几个繁体字以外，实在没有什么改的。另外一个是大专题，讲30岁女人改行后的种种故事，这种月月都有的月经选题，基本还是套路化的，三个故事，图文并茂，一个白领辞职去旅游景点开了高级咖啡馆，一个小学老师变成网红女主播，一个化妆师下海成为电影制片人，没有什么错，但你说它是十年前的稿子，也一样成立。
细细看，图片拍的没什么错漏，但说起来也没什么亮点，就是大路货。但就算有错，原来的编辑都走了，版都排完了，想改也改不了更多了。文字，看了看，其实故事写的还不错，采访和文字作者做得还是有功夫的，但编辑的整体工作做得实在马虎，整个稿子连个二级标题都没有，一眼望过去，跟大通铺一样，实在是不讲究。
我把电子文档从共享里面拷到我电脑里，跟捋韭菜一样捋顺了，加了开篇导语，加了二级标题二级导语，都改好了，打印出来，交给常美美。
常美美一共问了我俩问题。“这俩字儿念啥？啥叫二级标题？”
这么基础的问题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？愣在那片刻，一一告诉她。“这里念觊觎，二级标题是大标题下面分出层级，为了层次分明用的。”常美美可能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，没再说别的，稿子也没往下看，就在稿子底下签个字，算我稿子过了。
我把稿子交给珍妮花的时候，她没时间看。于是我又等了一会儿，怕她还有需要我修改的。结果珍妮花把这个事忘了，匆匆下班走了也没找我，我看着珍妮花拿着包已经出了门，也不好意思再追了。
看看手机7点半，这时间再吃饭，对于减肥始终不成功的我来说，已经内心有恐惧了，偏偏李茂拉着我，说附近有个拉面特别好吃。
说真的，就常美美这个连二级标题是啥都不知道的人儿能都能当《一生美人》?副主编这个事儿真的把我重重击倒了，比我被小三儿挤兑到软开除这个事儿的打击还大！
小三上位，我最多就是换份工作，而跟着一个文盲领导，不知道未来要受多少委屈。
我真心觉得杂志没救了，我根本没心思吃什么特别好吃的拉面……但万一真特别好吃怎么办呢？我犹豫了两秒，决定还是跟李茂去试试。
李茂开车带着我拐弯抹角，胡同里这家日本小馆子叫菊家。说是日式居酒屋，但在北京的胡同里，对面是公共厕所，即使坐在窗户边也不是很有风景可看。
李茂要了一壶梅子酒，又叫了几个下酒小菜，拌海藻、天妇罗、毛豆当然也是必备。要猪骨拉面的时候，我说我减肥不吃碳水化合物，你要一碗得了，但说出来又觉得自己实在太矫情。
李茂说那先要一碗让我尝尝，我从李茂的碗里尝了一口，果然特别好吃。于是李茂兴高采烈帮我也要了一碗。
我心里的别扭，突然被李茂的小贴心融化了，放下一颗紧绷的心，呼噜噜吃下大半碗拉面。
李茂看我吃的差不多了，开始问我：“上班觉得怎么样？”
我抬头问李茂：“你觉得工作中能有真正的朋友吗？”
李茂看看我，问：“你今年几岁？”
我说：“我26啊！”
李茂又问：“你什么文化程度？”
我说：“本科啊，国家统招的正规本科。”
李茂继续问：“那你相信有鬼吗？”
我说：“有时候信，有时候不信吧……”
李茂把装着拌海藻的小碟子推给我，说：“就别纠结了。你不就是因为常美美吗？”
“她有什么本事！”我嗤之以鼻，但不敢大声，只小声从嘴角和鼻子里哼出来。
但李茂听见了，她笑了笑说：“人各方面的能力，都是能力，包括关系。”
“愿闻其详。”
“你看出版社那个小院儿，除了外面的停车场，院子里面一共就只有六个停车位。有一辆是总社长的，有两辆是两个副社长的，有一辆是党委书记的，再后面就是常美美的了。珍妮花的车都停在外面，你说她是不是有能力呢？”
我掰着手指头，说：“这也不对啊！算上常美美是五辆车。”
李茂说：“空着那个车位是因为以前着过火，后来强行要求留的消防通道。”
“好吧，常美美本事大。”我摊开手。
“吃饱了吗？明天没事吧？去散心吗？”李茂小问题三连击，而我也知道李茂说的散心永远是喝酒。
已经9点半，我心情依然不怎么好，那去就去吧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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