乔晨曦喟叹的一句话，让陈警官的感觉更加怪异。
他总觉得乔晨曦与前几天不同了，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是神情，眼神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坚定，却足够平静。
就像是，经历过生死，大彻大悟的得道高僧，对这个世间了无牵挂，却又心系众生。
虽然这种描述有些牵强和浮夸，但此时的乔晨曦，看在陈警官眼里就是这种感觉。
似乎多接触乔晨曦一分，就越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。
“乔小姐，我并不是在八卦，这是你的隐私，你有权利不说。”陈警官原本是想带过这个话题，却好像越说越像一回事，他赶紧补一句，“不是，就不说这个了，你看我说的什么？”
陈警官的语无伦次让乔晨曦第二次笑出声来，她哈哈笑起来，仿佛突然间打开了一个缺口，无限的压力正在拼命往外涌。
乔晨曦这一笑，足足笑了五分钟，笑得筋疲力尽。
陈警官不敢说话了，乔晨曦的状态远不如她表面看上去那么稳定。
笑够之后，乔晨曦抽了几张纸巾，轻轻擦拭自己的眼角。
她的心情这次终于完全平复下来，哭也是，笑也是，都是一种宣泄方式，她就是太能忍，什么情绪都憋在心里，所以才会使自己越来越糟。
这么想的时候，乔晨曦脑海里浮现纪云宸的脸。
不止是纪云宸，还有纪融天以及秦君意。
说到忍，她身边的这几个男人才叫真的会忍，一个忍了五年，一个任打愿挨，一个默默为她铺路。
低垂眉眼，乔晨曦不想让自己变得太过矫情，也许正因为有人在拼了命为她努力，她才更需要振作起来。
车子匀速在公路上跑着，将白线一寸一寸地吞进去。
静静走了十几分钟，乔晨曦冷不丁对陈警官说道，“我，还想再去一次B市，去看看那座教堂。”
“再去一次？”陈警官十分惊讶。
才刚在B市被袭击回来，休憩了两天时间就要再去一次事发现场，这种想法已经不能用大胆来形容，简直有些匪夷所思。
乔晨曦转头笃定地望向陈警官，她点头继续说道，“你当时想私下和我说的事情，就在路上说吧，节约时间。”
“……”陈警官默默咽了一口唾沫，他将车子靠边开，照着乔晨曦的意思开上了环城高速，从这条路能更快到达郊外。
其实陈警官是想坐下来，好好整理思绪后再告诉乔晨曦的。
也不是说他一边开车就不行，只是怕下意识说漏什么，或者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。
“对了，关于那个案子，”陈警官倒是突然记起了什么，“袭击你的人似乎是知道你会去那里才埋伏在那的，去B市这件事，除了我之外，你还告诉了谁？”
乔晨曦被问得一愣，她仔细回忆，却是摇了摇头，“没了。”
“这就奇怪了……”陈警官沉吟，不过他毕竟是干刑警的，经验丰富，他当即对乔晨曦说道，“乔小姐，我怀疑你身上有东西可能被人装了追踪设备，或者你使用的软件被黑客读写了IP定位。”
陈警官看了一下车载地图，这距离再拐回警局有些浪费时间，他便对乔晨曦说，“到B市后，我们先去趟警察局，让技术人员帮你处理一下。”
“追踪吗……”乔晨曦倒是一点不惊讶，之前纪云宸就对她的手机这么干过，否则怎么可能她每次出事，纪云宸都能跟打卡一样一次不迟到。
如果去警局查，多半可以把装在她手机里的东西弄出来。
不管是谁放的，乔晨曦都不觉得可惜。
事实上，她需要自己的空间去思考，如果在别人面前是透明的，她会不安。
应该说，乔晨曦最不喜欢的，就是被人监视。
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，都让她心里不舒服。
“那就有劳你了，陈警官。”
“举手之劳。”陈警官说着倏然猛打一个方向盘。
乔晨曦被吓了一跳，手上一抖，手机直接掉在底座上。
她下意识要去捡，却听得陈警官急促地对她喊了一句，“先别管，猫身，坐好！”
刚喊完，车子便在高速路上蛇行起来。
乔晨曦被晃得有些头晕，索性闭上眼睛，但发现闭眼只会加剧眩晕感。
等她再睁开的时候，瞥到陈警官已经将油门踩到底。
车子如离弦的箭弹射而出，气氛一下紧绷起来。
约摸半小时后，车子下高速，才另外一个路口转入省道后，陈警官才平稳下速度。
乔晨曦眨了眨眼睛，她默默弯腰将手机捡起来，正想问刚才怎么回事，陈警官当先开口解释。
“我们被跟踪了，看来有人一直在盯着你。乔小姐，你这种情况挺复杂，如果你不和我说真相，我很难帮到你。”
陈警官紧蹙剑眉，他似乎此时才发现事情可能比他想象中更为严重。
可乔晨曦却不知道要和陈警官说什么，那些要抓她的人是因为什么，她也真的不知情。
她沉思了半天，一个答案都得不出来。
乔晨曦遇袭的次数已经用一只手数不出来，一开始是沈凉然，后来是秦君意的家族势力，现在又有暗网的插手。
但重点是，乔晨曦事到如今，居然完全不知道当时是谁想对她下手。
陈警官的话倒是提醒她了，这很不正常。
因为前几次都是纪云宸处理的，后面两人关系僵化，乔晨曦才没去问。
忍不住想打自己一拳，乔晨曦此时才发现她居然一直都被保护着，至少，在接触黑暗面这点上。
不管是过去的厉北，还是现在的纪云宸，都在不停地帮她处理麻烦。
这不对，这不正常！
“……如果我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，你信吗？”问得自己都心虚，乔晨曦自嘲地笑了笑。
陈警官却直接回道，“我相信你说的话，只是乔小姐，有没有可能提供多一点的信息？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被动保护你的话，很棘手。”
“你问纪云宸。”不假思索，乔晨曦就给陈警官指了一条明路。
陈警官冷汗都下来了，他不觉得他去问，纪云宸便会说。
从上次在医院就看得出来，有些事情，纪云宸并不希望陈警官插手。
“对了，你要和我说的事呢？”乔晨曦心心念念，光是回想起在教堂和神父聊的那些话，她居然就安定了不少，这是很神奇的感觉。
一般来说，人会对可以称之为“家”的地方，也就是能给自己安全感的地方产生感情依赖。不一定需要在那里，有的时候光是想起来便能胸口一暖。
可乔晨曦只去过教堂一次，却仿佛在那儿呆过很久了一样。
曾经一定发生过什么，她坚信，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。
陈警官从后视镜看了乔晨曦一眼，他抿了抿嘴，似乎并不是太想说。
但这是他答应乔晨曦的，他既然查到一些线索，自然不应该瞒着她。
夕阳的橘红色光印染整个天际，大片的火烧云从远方延展到车后，鱼鳞状的橙色仿佛拥有生命一般，在摇曳和缱绻。
陈警官将挡光板往下拉，眼睛还留有残像，他倒是看见了那天他和老同志一起查阅的资料。
“乔小姐，事实上，我在警局的流动人口登记簿上看到了你的名字，当然，是B市的。”他缓声开口，语速比平常慢，就像是为了让乔晨曦听清楚一样。
乔晨曦微微皱眉，但她没吱声。
陈警官继续往下说，“也可能是同名同姓，所以需要问你一些比较隐私的问题。”
接着，陈警官便询问乔晨曦的出声年月日，血型，家族病史之类的问题。
但失过忆的乔晨曦只回答出血型这个问题，至于她的生日，是纪融天按照她出事那天的日子来告诉她的，后来也和她解释过。
至于家族病史，这个连纪融天都不知道，乔晨曦当然更回答不出来。
陈警官不禁有些沮丧，他说道，“没有进一步的证据可以证明那个‘乔晨曦’就是乔小姐你，不过你可以先听听我找到的资料，也许能想起什么。”
乔晨曦当即表示同意，自从纪融天和她说五年前的事情后，她总有种迫切想将脑中那段空白填补的强烈冲动。
只是她没有更好的途径，除了听人讲故事。
“资料显示，我们的主人公是四岁的时候因为北部饥荒，逃难到B市的，当时情况十分混乱，死了很多人，很多儿童失去双亲变成孤儿，为了应对这种情况，锡兰教堂，就是你去过的那座教堂，便做了临时的儿童收纳所。因为当时B市的孤儿院条件太差，政府便直接将锡兰教堂设为福利院，划拨资金扶持。不过虽然有政府的资金帮助，孤儿实在太多，远超教堂的承受能力。年龄较小的夭折了很大一部分，剩下一些被当地人挑走，最后留下来的人倒是不多。主人公是其中一个，在教堂生活到十岁，被邻市的一对夫妇领养。记录只到这里，后续跟进似乎没有人做了。”
“……”乔晨曦沉默，她听得胆战心惊，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问。
这是她吗，这说的就是她吗？可怎么可能是她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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