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起来喝药吧，伤才会好的快。”他苦口婆心的劝解，可那人完全不领情，抬手打翻药碗。
“不用你假惺惺！”
他默默地低头收拾碎片，又默默的重新熬了一碗放在床头。“皇位就那么好？其实，只要人活着，不就很好吗？你看……”他想说‘你看瑞王爷不是活得很惬意’。可那人完全听不进去，不顾身上的伤，翻身挥手打在他脸上。
“滚！我不要看到你！本王就是现在马上死在这里，也不用你这只狗来可怜！”
他揉了揉脸，站起身来，身上透出寒意，吓得床上的人不自主地往床里缩了缩。“你出去！听不懂吗？”
“听不懂。”话音未落，他迅速出手，封住那人两处穴道。“冒犯了。”
将那人平放在床上，开始解他的衣带。“你要做什么？住手！”
他不听，很快解开他的衣衫，褪了下来，露出伤口。之前只是随便包扎了一下，刚才一路奔波又胡乱扯动，伤口崩开了。
“本王让你住手！”
‘啪’一声脆响，他愣住了，手捂着脸颊，“你……”
“我告诉你，如果想要活命，就不要动不动开口闭口‘本王本王’的，你现在已经不是王爷了。你是朝廷的钦犯，估计很快就会到处贴满皇榜，下令捉拿你归案。你如果想现在去坐牢，就继续自称王爷吧！”他第一次冲他大声吼，吼完就拿出创伤药给他包扎伤口，不再说话。
其实，这是在江面上，周围没有别的船只，撑船的人也是哑巴，没人听得到他们的谈话。这是他早就做好的准备，在知道他肯定会输的时候就做好的准备。
他直挺挺的躺在床上，眼圈儿红红的，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，他的梦想就这样破灭了，如果说不伤心，那是骗人的，他也不怕在他面前丢脸，刚才狼狈逃跑的时候，比现在更丢脸。
“事已至此，你做什么还救我，让我死在大牢，岂不是更圆满？啊！嘶~~~”伤口被粗鲁的按住，他疼得抽了一口气。
他不说话，扶起他坐起来，一圈一圈的缠着棉布。
他的身子沾着血污，他一向爱整洁，现在也顾不上了。他迅速的给他包扎完，取来热水替他擦洗。
细嫩的手脚都有伤，他从小养尊处优，何曾经历过这样的窘迫。轻轻处理好大大小小的伤口，他心疼地说：“以后，可能会没有好日子了。但是只要你想活着，我就陪着你。”躲躲藏藏的日子也许不好过，但总好过宫廷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。而且，他相信新帝不会赶尽杀绝。
“谁稀罕你陪着，你可以去宇文杰面前邀功啊，这一次，你肯定是头功一件！顺便带着我的人头去！”
他不说话，他知道他心情不好，刚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，从天上到地上，任谁也受不了。默默的收拾东西，掰开他的嘴灌药。
穴道被点，伤口又疼，他原本心情烦闷睡不着，药被灌下去之后，眼皮开始发沉，很快就睡着了。
等醒来的时候，他坐在仓板上，抱着双臂靠着床边闭目休息。
天已经亮了，阳光透过窗缝照进来。他感叹，昨天还在凉亭中写字，今天他便已经在逃亡的路上。一切都已成定局。
稍微想要翻个身，他便醒了，“你醒了。”他从仓板上爬起来，揉了揉眼睛，“要喝水吗？”
脸朝向里，不想看他。“我不明白，你是教中人，背叛我也就算了，可你怎么会背叛教主，她不是你的恩人吗？”
“不是。”他倒了一杯水，掰开他的嘴喂下。“她只是在利用我，我入教，也不是巧合。”
“是谁？你到底为谁效力？”他完全想不到，一个人怎么可以藏住这么多心事而一脸平静的待在他的身边？
“没有人知道，其实……我姓莫。”
一语惊醒梦中人，他哈哈一笑，闭上眼睛。“原来……我们都被算计了。你现在救我，也是莫如风的主意？”
“不是！我是自由的，不受任何人控制，没人可以阻拦我。我知道一个地方，那里很安全，没人认识我们。”他早就想让他去了，可他太执着，即便是现在，他是不是甘心在那里度过余生，也完全无法肯定。“只要你……愿意跟我去……”
两人沉默，半晌，躺在床上的人冷哼了一声，也不看他，说道：“我饿了。”
他惊喜，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，“我去弄吃的，你等会儿。”
莫如风站在点将台上，负手看着校场上操练的将士，百感交集。“如果，失败的是你，那么站在这里的将是宇文卓。”
“他一介文士，就算是再聪明，也无用。”子博扶住栏杆，望着千军万马气势如虹。
“如果你没有遇到我家夫人，你也是死！纵有号令三军的虎符，也是空谈。”莫如风提醒他，他也有落魄奔逃的时候。
“你是想提醒我，宇文卓现在逃走，也有东山再起的时候？”
莫如风没有那意思，但他不想让宇文杰再继续追杀衡王，便接口道：“他已经没了本钱，如何东山再起，而且他没有你命好，能不能逃出升天，还要看他的兄弟是否肯放过他。我家夫人说的对，‘最是无情帝王家’，你怎么不早点儿杀死宇文卓，却让他有机会逃走啊？”
“莫如风，别以为本王不知道，他能逃走，你敢说不是你从中援手？”
“我找夫人还来不及，哪有闲功夫管你们兄弟的事儿。你放心，宇文卓不会再回来了，放过他吧。”
“呵呵，什么时候你也妇人之仁了？三句不离夫人，传言果然不虚啊。”子博嘲笑莫如风怕老婆，莫如风不介意，拍了拍子博的肩头，“如果让你遇到一个百年难遇的奇女子，你不见得比我好到哪里去。”
说完转身就走，他还要去接娘子呢。
“昇勋兄……”子博赶紧叫住他，还有话没说呢。
“免谈，有话跟我夫人说去吧！”莫如风挥挥手，走下将台。
巧儿走在长长的回廊上，朝右手边看去，便可以看到京城的全貌。
前方一人，黄袍龙冠，手扶白玉栏杆，俯瞰京城。
巧儿还未到跟前行礼，他便转过头来，“敏儿，知道我在想什么？”
“民女见过陛下，万……”
“敏儿，”他不想听她像其他人一样说完那长长的一套毫无用处的称呼，虽然她在他面前，总是中规中矩，但他知道她的骨子里，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——她从一开始就在刻意回避他。“敏儿，过两天就是乞巧节了，听说城里会很热闹。”
“回陛下，会有集市，人们会去河里放河灯。”巧儿的思绪又飞了。
“那到时候你陪我去放河灯吧。”秦方又露出小孩子般的神态，眼睛闪闪发光的等待着巧儿的答复，其实，他早就知道答案，但他还是想要问。
“陛下。”他总是‘我我我’的，巧儿瞟了眼一旁的宫人。“陛下愿意体验民生，巧儿责无旁贷。”
眼神黯淡下来，挥了挥手，身后的一众宫人退到一丈开外。他再次看向眼前的大好景观。“敏儿，我下月完婚，娶左将军的女儿为后。”
“恭喜陛下，相信皇后会是位贤良淑德的后宫之主。”
“敏儿，你还未回答我刚才的问题，知道我在想什么吗？”
“陛下想的当然是这大好河山天下万民啊。看，陛下能够站在这里，更多的是责任，天下苍生全系陛下一人之身，肩有万斤担。陛下仁厚，一定会是个好皇帝。”
秦方回头看着巧儿，“敏儿好狠的心肠，朕只想这一次可以任性一些，你却不断的逼迫朕。朕明白，都明白。”
巧儿微微一笑，欠身行礼，两人面朝南，陷入沉默。忽听一阵慌乱的脚步声，瑞王爷拖着肥胖的身体飞奔而来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你个小兔崽子，终于找到你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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