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府的人能体会她感觉的人只怕是没有的, 林涣看着，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来，一个个的仍旧大鱼大肉的。
便是凤姐，脸上也是喜盈盈的。
那会儿在贾府里头撞见, 凤姐还说起过——“为了这一回省亲, 就那么一个晚上，花了得有几十万还不够呢！家底儿都要给掏空了！”
林涣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, 倾全族之力供养这么个人, 亏到姥姥家了。
后来贾元春又下旨叫他们兄妹进园子里住。
林涣说自己年纪大了, 再不好住园子里和姐妹们一块的，他们都说没关系, 仍旧叫留了个院子给他。
这一日他们本来吃酒玩耍的，可巧儿，自从建了这园大观园, 甄英莲还没来见过, 也跟着进来玩了。
一时有几个仆从搬着大包小包的行礼进来了。
林黛玉连忙问：“这是谁又搬进来了？”
可别又搬进来了个奇怪的人。
仆从说：“是以为带发修行的女真人，名叫妙玉。去岁里她师父没了，又说她衣食起居不宜回乡，让她在京静居, 这可不就撞上了咱们家？二太太爱佛，就把她请进来了。”
林涣磕着瓜子。
如今二太太竟然还说自己是爱佛之人？只怕佛都要跳起来了！
也就打量着外头兴许不知道她的丑事吧？
碰上了贾元春封妃, 她又作威作福起来了。
甄英莲听仆从说起妙玉是佛寺出身就皱起了眉头。
她对那些个和尚、道士的印象可不太好。
她如今做生意，偶尔也会碰到一些佛寺的订单——大多数是供清净花朵的，也有一部分是奇怪东西的，只是要借着花的名义罢了。
次数多了，她就不待见那样的人了，只想着要离得远远的才好。
她想离远一点儿, 偏偏妙玉不给他们脸面，她才进来，就给众人送了一坛子水来，嘴上说的倒也好听。
“我这是往年收集起来的无根之水，泡茶最好的，才刚进来的时候看见你们了，只是才刚入住了园子，不好拜访。”
【心上人：怎么和原著的妙玉性格有点不太像？】
【一言不合：是有点，她不是那种会会过来跟人打招呼的人吧？我记得她挺高傲的，连刘姥姥喝茶用过的古董杯子都要摔了的，怎么会与他人为伍？】
【猪都跑了：估计出了什么事儿呗，欢宝的蝴蝶效应指不定就蝴蝶到她头上了呢。】
林涣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。
不过人家送了礼过来，自然也不好拒绝，他说：“既然这样，不如叫人把她请过来一块儿说话？”
林黛玉赞成，甄英莲无可无不可，她正拉着茵梦摘花儿玩。
林涣果真叫人去请了妙玉来。
妙玉也不扭捏，带着人就过来了。
她远远的过来的时候，茵梦愣了一下：“我看她身边儿的人有些眼熟？”
林涣啊了一声。
茵梦打了个冷战。
她这些年在甄家过得不错，谭氏如今也算是林家的小管事了，甄英莲又常常在外头行走，用不上她怎么服侍，茵梦跟在甄英莲旁边，反倒培养出豪爽的性子。
可再怎么豪爽，她还是忘不了自己身上的悲痛的。
她心里像是堵了什么：“她身边那个老嬷嬷我是见过的，就是那会儿我爹把我卖了，她把我买回去的。”
林涣震惊了：“你是说，当年你是妙玉出家的替身？”
茵梦还没来得及回答呢，妙玉就走近了，林涣只好把话咽回去，悄悄观察着妙玉。
妙玉还当真算得上一个出尘脱俗的人，至少面上看着是的，高傲沉默，如同昆山玉碎，面覆寒霜，有姑射仙子那味儿了。
可惜林涣没欣赏，他正在和直播间激情讨论着茵梦和妙玉的关系。
已知他们都是姑苏人，姑苏那一代出家的小姐能有几个？买替身的又有几个？最开始碰见茵梦的时候他们可没联想到这里，这会儿茵梦提起，他们才想到的，竟然有一种，诡异的梦幻联动的感觉。
【心上人：怪了，那一年好像确实妙玉才刚出家？我记得原著上头说，她是买了好多替身替她出家，但是没有什么用，所以最后没办法，自己带发修行的。】
【白菜豆腐脑：阿这……原著里头说妙玉就是欲洁何曾洁，云空未必空，其实细想一下，她的这些出身，也真的是这样吧？面上看着好看，是带发修行，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，她家里头不舍得她出家，就买别人家的女孩儿，那么多个女孩儿呢……我一想到都是和茵梦一样的女孩，浑身难受？】
【一言不合：妙玉的年纪和茵梦确实对的上……唉。】
林涣想起茵梦说起过的，“那家的小姐对我们都还不错，只是可惜，后来买的人越来越多，又都不顶什么用，慢慢就将我们丢开手了，也因为他们不太管我们，那观里头的人才起了歪心思。”
他叹了口气。
造孽啊！
他又听妙玉说道：“还是巧了，你们竟然都是姑苏人士？我原籍也是姑苏的，后来跟着我师父修行，才离了那里，到了这边，细想一想，倒也有十来年没在那边儿了。”
茵梦正仔细地打量着她身边跟着的老婆子。
半晌才悄悄和甄英莲说：“是她。”
万万没想到，她还能和从前的人碰见……
林涣耳朵尖，听见了茵梦说的话，因而问起妙玉：“听说真人从前也是世宦人家？”
妙玉看他一眼，略点一点头。
林涣又问：“不知是哪家？说不定咱们家里还曾来往过。”
妙玉却不肯多说：“不过是个小世宦人家，更何况我已经是方外之人，这些于我来说是身外之事了，倒也不必多提。”
到底是不必多提还是不可多题，就不好说了。
当年林涣他爹处理了谭氏以后的案子，是将道观关停了的，后来也不知道妙玉家里有没有去看过。
但是妙玉作为一个出家人，她的替身呆的道观闹出这样的事情，于她来说也是污点，若是提起，必定不好说的。
【银翘片：突然想起，好像基本上大家都没有对妙玉的结局有什么异议？都还挺认同她最后被强盗抢走的。】
【斤斤计较：如果最开始真的有茵梦这个事儿的话，我只能说，天道好轮回……】
【猪都跑了：说是天道好轮回其实有一点过了，感觉都是对这个年代里女人的压迫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？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，要是没有那些大官贵人这些奇怪的癖好，道观也不会想着做这些皮肉生意。】
【猪都跑了：再说强盗，他们抢了妙玉做什么？要么是卖出去，要么就是当压寨夫人，唉，这两个结果，都是出于欲望，对金钱和其他东西的欲望，本质上还是生于男人。】
林涣见她不愿意提起，就也不问了，若真是刨根究底，对茵梦和甄英莲也不好。
他悄悄给茵梦使了个眼色，茵梦便也闭紧了嘴。
过后妙玉就走了。
他才和茵梦说起：“八九不离十就是她们家了。”
茵梦怔怔的：“其实我倒也不是很恨她，这么些年都过去了，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？更何况那时候她才几岁，唉。”
林涣笑说：“你能这样想已经很不错了，这世上也不是谁都能轻易原谅别人的。”
茵梦抿着嘴：“姑娘一向对我不错，往后这事儿可不能再提起来了，咱们就让它烂进肚子里，别回头影响了姑娘。”
即便是姑苏当地的人，知道那个案子的，也很少有人知道茵梦进了甄家当丫头。
林涣答应下来：“好。”
左右今天这里都是自己人，不提起也没什么。
他不知道，妙玉回了栊翠庵，她身边的老嬷嬷就说话了：“我今天看他们脸上有异，心里觉得不大对劲。”
妙玉哦了一声。
老嬷嬷说：“他们忽然问起姑苏旧事，恐怕也是知道当年的，咱们往后要小心着些。”
当年出了那事，他们家就在姑苏待不下去了，又搬到了金陵，不过是一件小小的案子，人家也都不清楚妙玉家里的底细，常常叫她和家里的姑娘们来往，也结交了许多的达官贵人。
后来因为她清高孤傲，差点得罪了权贵人家，有人就去她的姑苏原籍调查过，差点就捂不住事情了。
那会儿还是她爹四处送礼，好歹把事情给压下来了。
这会儿老嬷嬷说起这事，妙玉心里不大舒服，倒也答应下来。
林涣知道这事儿以后，还去了沈倦那里说起：“也不知道先生你记不记得了，那会儿还是咱们第一次碰见呢。”
即便是第一次碰见不太愉快，现在两个人关系突飞猛进，倒也变成甜蜜回忆了。
沈倦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笑：“我还记得头一次和你见的时候，打扮的跟个小姑娘似的。”
林涣：“……咱能不提这事儿了吗！”
再有甜蜜滤镜的回忆，也抵不住这么羞耻的过往啊。
沈倦闷闷地笑：“我是在想另一件事。”
林涣：“昂？”
“你说的这个妙玉我似乎也记得，她爹还给我送了一副手抄的佛经，你还记不记得？”
林涣想了想，恍然大悟：“我想起来了！当初我随手把它送给王夫人了！”
因为这个，王夫人还被气了一场呢！
他也笑倒了：“哈哈哈，也不知道妙玉和王夫人知道那副佛经的事儿，是什么表情，这也算是，难得的缘分？”
他们还不知道王夫人这个人？嘴上说着喜欢佛，心平气和，其实心里头都装的肮脏物欲，得了妙玉的手抄佛经，还不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头咽？
林涣露出看好戏的表情。
沈倦将他困在怀里：“越发调皮了。”
林涣嘿嘿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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